對吃飯這事兒, 一番話後，姑奶奶和蔣少明的心情就調了個個，這會兒姑奶奶積極的不得了，蔣少明倒是巴不得拖一拖，直接拖黃了算了。

姑奶奶雖然沒有跟他說是怎麽對付周昌榮的，可在香港的那天晚上，蔣少明和卓睿也在微信上分析過了，能這麽痛快讓周昌榮將東西交出來, 八成用了雷霆手段。卓睿的判斷非常簡潔明了：姑奶奶八成是混黑的。

而卓二叔是個什麽人啊。他早年被親媽攆出了卓家, 後來跟妻子一起創業，結果妻子一去世就悲傷的不能自已了，要不是還記著自己是個父親, 要養育兒子並給他撐起一片天，早就跟著去了。因此, 卓二叔在蔣少明的心裏, 就是個溫柔的老爺子。

這兩個人碰一起, 蔣少明就覺得, 卓二叔肯定要輸。

既然如此，還聚個什麽呀。

只是，姑奶奶決定了的事兒, 蔣少明哪裏能反駁的了。主要是姑奶奶的記性特別好, 早上卓睿發信息過來說了晚上訂的飯店的名字, 蔣少明隨口就跟姑奶奶說了, 他就是報備一下以示尊重, 也沒覺得姑奶奶能記住，畢竟姑奶奶第一次來京城呢。

哪裏想到，半下午從故宮出來，姑奶奶坐上了車，直接就對司機說，“去天星園。”

蔣少明簡直是瞠目結舌，可這樣，也就更沒法阻攔了。只能給卓睿發了條信息，“我們過來了。”

結果萬萬沒想到，他們來的還是早的。

祖孫倆到的時候，比約定的時間早了足足半個小時，別說包廂裏，整個飯店裏都沒人呢。蔣少明害怕姑奶奶挑理，結果哪裏知道，姑奶奶坐定後半句話都沒有，只是讓人上了壺碧螺春，便一口一口地在那兒喝茶了，只是間或，看一眼墻上的掛表。

好在，卓睿和卓二叔並沒有遲到，離著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，他們就敲門進來了。

姑奶奶氣勢驚人，蔣少明忍不住就打量了卓二叔一眼，然後終於放了心，他平日裏見的卓二叔，都是休閑服，隨和的不得了。原本他就比姑奶奶小一輩，若是還這樣，豈不是太沒氣勢了。好在這次，卓二叔應該非常重視，居然穿了一整套的西裝，卓家人原本就長得好，卓二叔能生出卓睿這樣的兒子，自然也是相貌堂堂，這麽一打扮，真是精神又利落。

他正看著，卻瞧見跟在卓二叔身後的卓睿沖他微微一笑，做了個放心吧的口型。蔣少明明明剛剛松了口氣，這會兒又嘴硬上了，將眼睛往一邊一瞥，堅決不承認自己剛剛是擔憂了。

在蔣少明看來，這場鴻門宴，因為參與雙方都很有社會地位，所以八成是那種表面風平浪靜，底下波濤洶湧的那種。應該說，姑奶奶也是這麽想的，她瞧見卓二叔來了，也並不曾站起來，一直等到卓二叔走了過來，主動跟她問好，才施施然的起了身，開始寒暄。

“您就是卓先生吧，今天真是謝謝您招待。卓睿這孩子也太客氣了。”姑奶奶笑瞇瞇地說道。

按理說，這會兒卓二叔就該順嘴誇誇蔣少明，然後四個人入座就可以了。

結果，卓二叔就是那麽一個與眾不同的人，蔣少明和卓睿顯然都看錯他了，卓二叔很認真地看著姑奶奶說，“我得叫您一聲老太太，老太太，這不是卓睿客氣，這是應該的。我們家卓睿對小明明一往情深，為了他可是什麽都願意做的。”

這句話出來，饒是蔣少明平日裏甜言蜜語沒少說，可也差點酸死。一往情深這詞用的，他都臉紅了。他忍不住看了卓睿一眼，顯然，成熟穩重的卓睿臉上也有那麽一絲絲的驚詫，恐怕他也沒想到，他爸這麽生猛。

姑奶奶怕是沒見過這樣的，都氣笑了，沖著卓二叔上下打量了一下說道，“現在的後輩啊，真是一點都不含蓄，是什麽都敢說了。不過說開了也好，省得各有心思連頓飯都吃不好。我麻煩你把什麽一往情深這種詞收收，我們家小明明還沒跟人談過戀愛呢，你這樣算是誹謗。”

姑奶奶一輩子也是走過南闖過北的人，說話雖然柔柔弱弱的，可氣勢一點都不輸。

倒是卓二叔讓人驚艷，他既然開門見山的說了，也就沒有任何的退縮的過程，直接說道，“老太太，商場那套我也懂，先吃飯再喝酒，先朋友後小人。可這事兒是個挺嚴肅的事情，我想，若是不談好，還是先不吃的為好。您的想法，我已經了解到了，可老太太，我先得問您個問題，是您談戀愛嗎？”

卓二叔一屁股坐在了姑奶奶身旁的沙發上，翹起了二郎腿，轉動著自己手指上的一枚翡翠戒指，笑瞇瞇地跟姑奶奶說，“如今孩子都是自由戀愛，別說什麽隔了房的長輩，就是我這個親爸爸，也管不得呢。”

這就是說姑奶奶管的寬了。姑奶奶幹脆也坐下了，冷哼一聲道，“這孩子無父無母，我是他唯一的親人，我不替他把把關，難到讓他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嗎？”姑奶奶瞥了一眼卓二叔就說，“我不似有些人，借著各種借口，只顧著自己的那點傷春悲秋，一不好好培養孩子，二不好好經營事業。到頭來，倒似自己多講究自由了，那哪裏是自由，是不負責任。”

蔣少明都驚了，他一臉驚異地看著姑奶奶，卓睿家的事兒他可半句都沒提，姑奶奶這是從哪裏知道的。

這會兒，他可記不得剛剛死不承認擔憂的事了，連忙看了一眼卓睿，給他眨了眨眼睛，意思是我可沒說。好在卓睿不似他這麽糾結，很快就回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。

可蔣少明怎麽可能放心，卓二叔被姑奶奶拿往事攻擊了，可他卻沒有任何惱怒的樣子，笑了笑說，“原來老太太知道我的事情啊。的確，我這人一輩子為了愛情而生，我愛我的妻子，為了跟她在一起，離開了卓家。也因為她去世，忽略了孩子和事業。甚至到現在，我都可以毫不虧心的說，若不是因為卓睿還沒著落，我不忍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，我早就追她而去了。”

姑奶奶是看不上這樣軟弱的男人的，哼了一聲。

可卓二叔仿佛沒脾氣似的，明明姑奶奶不屑，還接著說道，“非但我如此，我還能告訴您，我們卓家，向來都出這樣的情種。我爸爸也是這麽愛我媽媽的，我的大哥和小弟，也是這麽對老婆的。可以說，我們卓家人可能有各種的缺點，但對老婆這一點，卻是沒一個虧心。”說完這些，他轉而竟提高了聲音，質問姑奶奶，“這怎麽能是缺點呢，這怎麽能成為您攻擊我的理由呢。如果這樣的人家你都不同意的話，您還看得上誰？我看你不是想替孩子把關，是想讓他一輩子打光棍吧。”

而且，姑奶奶有準備，卓二叔也是有準備的，眼見著姑奶奶臉色變了，壓根不給姑奶奶反駁的時間，接著說，“我知道，您這一輩子不容易。年少的時候被父親坑了，好容易嫁了人結果卻被騙了，人家帶著原配去了臺灣，您卻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了大陸。戰火紛飛，沒辦法之下，只能孤身一人去了香港，結果又碰上個不靠譜的，一輩子彩旗飄飄。”

這話……蔣少明不由看了卓睿一眼，這不是卓睿昨晚說的嗎？他這是給他爸也普及了一遍啊。

但顯然，這段如此說出來，雖然很冒犯，可姑奶奶卻不能說什麽，誰讓她先揭了卓二叔的老底呢。

卓二叔嘆口氣說，“老太太啊，讓我說，您是真不容易，一輩子沒遇上個好人，如今就小明明一個親人，心疼他不想讓他也受一樣的苦，所以替他把關的心我是理解的。可您把關就是了，不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啊，您看誰都不是好人，難不成，您想小明明一輩子跟著您一樣，孤家寡人到最後嗎？”

這話說的卻是語重心長，姑奶奶原本怒氣沖沖的臉上也放緩了。

卓二叔再接再厲，伸手就一把把一米九的卓睿給拽到了自己身邊，指著卓睿沖著姑奶奶說，“老太太，您仔細看看，我這兒子有什麽不好的。剛剛我們家的家風已經給您介紹過了，絕對的一水的都是癡情人，卓家富裕了三代人，還沒一個有婚外戀的，您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家庭氛圍了。再看看人，我這兒子，身高長相明擺著，您說有他這樣條件好的我信，可是找個比他強的卻也難。更何況，他還聰明有本事，從小就是學霸，一年級開始年紀第一就沒讓別人拿過，管理公司更是厲害，睿福原先不過是個中型企業，寥寥十年，已經擠入了行業三強。而且和小明明一個行業的，多有共同話題啊。從人品到個人條件再到個人能力，您說，還有更好的嗎？”

“最重要的是，”卓二叔顯然是準備好了，這是下了大力氣，直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誇讚道，“他倆這種感情，如今說起來雖然多，可是家長能接受的卻是少。尤其是圈子裏，家長又要面子還又要傳宗接代，更是不同意的多。我就不同，我很開明，我特別喜歡小明明，從第一眼見他我就覺得跟這孩子有緣分，他要是和卓睿在一起了，我百分百讚成。您覺得，您哪裏去找啊。”

這番話說完，卓二叔自己都狠狠吐了一口氣，簡直是有邏輯有事例有分析有調查，再也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說服案例了。

蔣少明在旁邊都想給卓二叔鼓鼓掌，可是他一來當著姑奶奶的面兒呢，哪裏還意思拆臺，二來卓睿都沒正經表白過，他要是這麽上勁兒也太上趕著了。所以，蔣少明只是心裏高興，順帶看著姑奶奶的時候，就充滿了希望，想讓姑奶奶趕快轉過心思來。

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，雖然說剛剛相認沒多久，可他知道，姑奶奶是真心疼他，他也不想跟唯一的親人鬧僵了，只想兩邊都好。

他就只能去看姑奶奶，等著姑奶奶的回覆。果不其然，這種勸說，連姑奶奶也是說不出什麽來的，她施施然的給卓二叔倒了一杯茶水，沖他說，“您說的不無道理。我的確是因為個人經歷，覺得天底下就沒什麽好男人，也不可能有什麽真感情。所以，對感情這種事，非常的消極和不看好。因此，對小明明談戀愛這事兒，我犯了經驗主義了。這是我的錯。”

她這話一落，卓二叔剛剛還有點嚴肅的臉上，此時終於放輕松了。

連蔣少明都覺得，這事兒，姑奶奶八成是改主意了。

果不其然，就聽見姑奶奶說，“我啊，原先覺得小明明年紀小又沒談過戀愛，所以想要管著他，怕他受傷害，現在，我收回這個想法，這得謝謝您。您的話簡直當頭棒喝，讓我一下子就醒悟了，他才二十三歲，怎麽可能孤單一輩子呢，我那老哥哥也不會同意的。只是……”

這一個只是，倒是讓所有人都提起心來，姑奶奶越過了卓二叔，直接就看向了卓睿，沖著他說，“你的這份心我也是感覺到了，我也相信你是真喜歡我們家小明明，要不不能把你爸都請出來了。既然如此，我也就說實話吧，小明明談戀愛我同意，可是跟你，我不同意。”

即便蔣少明一直想著不露心思，可這會兒也沒忍住，叫了一聲，“姑奶奶。”

姑奶奶就扭頭瞪他一眼，示意他閉嘴，然後才沖著卓睿說，“不是你不好，你的好處你爸爸都說了，我也同意，我也活了這麽多年，你這樣優秀的孩子真是少見。可我把我的擔心說了吧，我擔心的就是你的優秀。這話我也對小明明說過，你們是一個行業的，你那麽優秀，那麽積極進取，可小明明明顯的就比你少經驗少閱歷，你們該如何相處呢。你怎麽能保證小明明的利益呢。別跟我承諾，承諾是沒有用的。”

卓睿想開口，可這時，卓二叔哪裏能讓他跟姑奶奶硬碰硬，當即就說道，“就因為他們是一個行業的就不成，你不能看看好處嗎？”

姑奶奶直截了當的說，“不行，周昌榮我才收拾完呢。當然，”她說話這會兒倒是和氣，“我也不是一棒子打死，你要是真有心，願意退出這個行業，那我不會有半點反對。”

說完，她就站了起來，一把抓住了蔣少明的手，沖著卓二叔和卓睿說，“今天這飯是吃不成了，我和小明明就先告辭了，卓睿，你想想我的話。”

說完，她就一把拉著蔣少明，往外走去。

蔣少明都沒想到，這事兒居然這麽峰回路轉，可姑奶奶都八十歲了，卻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，蔣少明想不走都不成，幾乎是被拉著出了包廂到了電梯口。等著上了電梯，蔣少明忍不住就說，“姑奶奶，您這不是為難人嗎？這麽大企業，卓睿做的好好的，怎麽可能不幹了。”

姑奶奶一擡眼皮，問他一句，“你著什麽急啊，你不是不承認你喜歡卓睿嗎？”

蔣少明：……

屋子裏，使勁了自己六十年人生所有力氣，來勸說的卓二叔，簡直要氣死了，沖著卓睿就說，“這女人怎麽都八十了還不講理啊。”

卓睿都沒見過他爸氣成這樣，趕快安慰他爸，“別氣別氣，我約了少明去南非考察了。”

卓二叔頓時就不氣了，沖著卓睿點讚，“你終於像我了點。你們去你們的，我非要搞定這老太太不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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